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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青山回到车旁儿,见吉增绷个脸,只顾自个儿吃着大麻花,就凑过去说:“你二壮士心挺宽的吗,造上粑粑橛子了?窝着气,也能咽得下去?你呀,老太太煮窝瓜——太面啦!不行,不再来一招了?”吉盛见吉增对关青山不理不采,还挂个脸儿,忙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的麻花,打圆场说:“俺二哥就这么耿啾个人,心宽体壮,心服面不服,咬屎橛子,认死理儿,啥事儿不走心。来,青山大哥,大人不记小人过,吃亏就算占便宜,你饿了吧,俺这有根儿老掌柜给的一尺半的大麻花,你吃!”关青山说:“大麻花,吃就吃的那股劲儿!你二哥还拧着劲呢,吃了劲就成了一嘴的糨糊了,还是不吃的好?”说着,从车上拿过一个面布袋子,“看,这袋子里,净是好吃的。都是那老板娘白送的,都带你们仨的份了。有熏烤的狍子大腿,没落雪,不太受吃,发柴。还有酱的大雁、山跳啥些玩意儿,可劲造吧!”吉德翻出大煎饼,跟剥好的大葱白,“嗨,还有这好吃玩意儿呢。俺寻思,到这c吃不到了呢?”大老孙眨巴眨巴眼的,比放屁还费劲说句,“咱这c,他妈的放山伐木倒套子,还非逮这大煎饼,离这玩意儿还就玩不转转了?冰天雪地的,啥**玩意儿不给你冻硬了?”吉增属一刚就上道,点火就着的火性脾气,过事儿啥**事儿都没了,不颟,“那母夜叉似的老板娘,对青山大哥不错呀!煎饼卷大葱,干啥不拉松,上劲的事儿呀?”关青山看吉增也是高空不见云的爽朗性格,也搭讪的两好嘎一好,不计前嫌,“嗯哪!老二算说对了。”说着,打开二十斤的大酒坛子,拿洋瓷缸子c了大半缸酒,咕咚喝一口,递给大老孙,“那娘们可不好扎咕,野的狠,浪得出奇,可会拢人了?来来往往的,手头还大方,不管好赖,多暂都给你带上路上吃的喝的。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,那你心里也淤作不是?可有一样,摸脸抠腚沟儿咋闹都行,想上槽吃谷草,山墙上挂帘子——没门!她属啥样儿人呢,我讲个故事,你们就明白了。古时候,有个叫澄子的人,丢了一件黑衣服,就沿路寻找,看见一个妇人穿着一件黑衣服,便拉住不放,想扒下她的衣服,还说,‘今天我丢了一件黑衣服。’妇人说,‘但我穿的衣服是我自个儿做的呀。’澄子说,‘你不如赶紧把衣服给我!我原先丢的是纺丝的黑衣服,现在你的衣服是麻葛制成的单面黑衣服。用禅缁(zi)抵禅缁,你难道还不占便宜吗?’哈哈,荒谬绝伦的无赖,就这手,你谁朝乎得起?斧头三爷,都得让她三分。那野鸡到大车店打尖,都得交过夜钱。斧头三爷没少找茬儿想收拾她,可拿她没办法。她不尿那帮会的,茅坑的石头,又臭又硬!她有靠头。你看她人长的不打人,心里会美,整死个人?警察署里有人,跟那署长有一腿?你们仨,昨下晚儿黑没叫野鸡鹐啦?”吉盛嘴快,“你别说了,没吓死俺们?嗲声嗲气的,没麻应死人?后半夜,那斧头三爷找上门来,要骟了俺们,多亏了老掌柜的,这才化险为夷?”大老孙吭哧瘪肚地说:“这有啥呀,‘禅缁抵禅缁’,不便宜你们了?烟、酒、财、色,大老爷们不好,那有病?不骟你们,骟谁呀?”
关青山仗着酒劲,徕开大膘了,“不瞒你们说,昨晚儿那野娘们,真他妈的够味!这种事儿,出门在外,别太较真了?咱掏兜儿,图乐呵。也不是抛儿踹妻,弄得家破人亡的败家子儿,也就是打哈哈凑趣罢了?哎,仨小爷们,这是底线。那不是蜂蜜罐子,那是咸盐篓子,齁着就不好玩儿了?有多少赖上这一口的。整天泡在窑子里,弄得家不像家,没了日子?有多少抽大烟的,弄得砸锅卖铁,卖房卖地,卖儿卖女,抵当老婆的?还有多少钻钱眼儿的,豁出命去挣钱,淘金挖矿的,身首异处,人财两空啊?那贪的,占的,抢的,偷的,到最后,也是弄个鸡飞蛋打?嗨,这世上啊,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。再说这酒,好玩意儿不?好玩意儿!冷了,喝点儿活血,暖身子。咱这c,有没有下酒菜,吃窝头也能酎二两,人都好喝一口?有个应酬啥的,混合,无酒不成席嘛!可别酗酒成性,成了瘾君子,五马长枪的,那人就废了?张飞不替兄报仇心切,借酒消仇,无辜打骂兵士,不喝得烂醉如泥,能叫手下的给杀了吗?这愿谁,愿杜康吗?酒乱性,也害人。可说好说,哥几个一喝上,那都海量,眼睛长长了?”吉增撕着狍腿肉,大口嚼着,又有几分酒仗脸,“青山大哥,你这人挺对俺的脾气,也是说打就捞那伙的。俺敬大哥一口,咱们就算扯平了。”关青山哈哈的接过洋瓷缸子,喝了一大口说:“你小子还够个爷们,俺交你啦!”吉增也喝了一大口说:“俺就是这**人,处长了就好了。”
吉德投完关青山和吉增的湿衣服,抖了抖,搭控在车棚上,端起洋瓷缸子喝了一口,“青山大哥,俺哥仨结识你跟孙大哥,很幸运的事儿。这噶达人气旺,好人多,斜不压正。你说话敞亮,也邪性,竟是些明理哲言。你咋咂磨,红烧肉啥味?就是这个味!有些人的话,冠冕堂皇,闻着香,不顶饱哇!屋与屋有墙隔着,心与心有皮隔着。俺看呐,俺和青山大哥一见如故,不隔墙,不隔皮。响巴屁,听而不防。蔫巴屁,不鸣难防啊?俺就稀罕青山大哥这种体性。心不搁尘,眼不揉沙,爽爽亮亮的,俺交大哥你啦!”大老孙听了吉德的话,不调味,吭哧一句,没噎死人,“这话说的。蔫巴屁,那才是屁呢?响屁,那是没牙吹气,没味!”大家听了,愣了一下。
关青山摘下马头上挂的草料袋,瞅着走过去的大老孙说:“他外号叫蔫巴屁!他老婆给他起的,大伙就叫开了。”哈哈大笑。大老孙操起鞭子,撩了下关青山,“你那外号好听,嗤毛虎!”
“嘎嘎”的几声鞭响,两挂马车,顶着灰红的日头,矇矇的云,“叮当咚啷”响着铜铃,走进大山深沟里。过了山麓与丘岜地间的一条不太宽很浅的“楚汉鸿沟”,就是两山夹一沟的山道。
山道,叫山水冲刷出深浅不一宽窄不同的沟壑,无声无息默默地淌着涓涓流水,斑斑点点的小坑儿小洼儿里,窝满了清澈见底连小黄小白砂粒儿都清晰可见。偶尔有奇异的小林蛙,卧在马蹄窝或车辙水里,马车轱辘刚浸进水边儿,就惊慌地跳向道旁枯黄的草丛里,调过头来,警觉地鼓着凸起的大眼睛注视着。
顺山坡望去,地衣菌菌,苔藓茵茵。毛毛虫、艾薅、柳薅牙、野刺玫等杂草纵横。胡枝子、毛榛、杜香、越橘灌木丛生。经过风吹霜打的洗礼,都已干枯萎黄,枝蔫梢儿秃,剩下的叶子,黄绿相间,瑟瑟作响;高耸挺拔的落叶松、红皮云松、鱼鳞云松,体态轻盈修长的白桦、山杨,紫椴,憨拙黢容的春榆、蒙古砾、水曲柳、胡桃楸等林木,叫风霜摘去了蓬头垢面的伪装,展露出丰满茁壮的身姿,遮云蔽日,阻挡着冷风,不住的左右晃动摇摆,婆娑起舞。枝丫彼此亲密的磨擦,拥抱亲热的接吻,相互友好的告别一春一夏一秋的争奇斗艳,祈祷来年天穹地德风调雨顺,蓄发迎接严寒冰雪的挑战。树干枝丫间,对望厮守的猴头,长得毛茸茸的,早已涅槃。
老鹞子自由自在的在似云似雾、似霓似霞的空中翱翔盘旋,鸟瞰觅寻林中的生灵,捕食体弱灾病的禽兽,解脱它们免受严冬的煎熬,毁灭畸形滋生的可能,还大自然一个优生劣汰的生机勃勃。
天色雀眯后,两挂马车,车轻熟路的,在一个疏疏散散、遮遮掩掩叫狐狸沟的小山坳里,歇脚。这个小圩子,前前后后,离离拉拉,看上总共有七八户十拉户人家。吉德等人,住进紧挨道边儿,一个叫傻哥的猎户家。
傻哥家,用桦树棵子夹的一人多的大院子,有能过车的大门。正房子是用红松圆木,坎裆的木头房。两层的墙,墙中间儿是用铡刀铡碎的谷草和小灰(柴草灰)填充夯实的。既防风,又保暖。两厢厦屋,东厢又住人又贮物,西厢又是马厩又贮草料,也是木头滚儿垒建的。
关青山人缘好,自来熟儿。一进院,两条大黑狗,摇晃着尾巴,围着关青山转。随之,就跟敞门迎出来看似憨厚壮实的傻哥和端模端样儿的傻嫂,打着哈哈,把鞭子往车棚上一扔,就领吉德小哥仨进了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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